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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九章西山雲煙(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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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們走了。

逼仄的柴房裏就只剩下了躺在床板上的夏碧娘,華昌候夫人,夏氏三姐妹,以及田家醫館裏的醫女。

華昌候夫人呆得不自在,說了聲“我去看看郎中開的方子”就走了,剩下夏氏三姐妹面面相覷。

嫤娘往外頭看了一眼,看到小紅正帶著人在救治已經昏死過去的春鶯……

茜娘便伸手召來了自己的使女春雲,婠娘也叫了自己的使女春柳,二婢才和那醫女一起料理起夏碧娘來。

一盆一盆的溫水端了進來,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又被端了出去……

那醫女和春雲春柳忙了一大通,總算是把夏碧娘的身子給清洗幹凈了,又上了些藥,給她換了衣裳。

這樣折騰了一番,夏碧娘也蘇醒了過來。

她木木的,目光有些茫然。

醫女餵她吃了一碗剛煎好的藥湯,她既不覺得藥湯燙,也不覺得苦,就這麽面無表情地喝了下去。

婠娘不客氣地罵了起來,“你就作死吧!這回倒是撿了條命回來……下回再看看你還想作哪樣死!不累死父母姐妹你就不知道好歹!”

婠娘的脾氣向來和順,以前在家裏的時候,她雖是嫡出的大娘子,卻從不仗勢欺負,每每受了碧娘姐妹的欺負,也都是能忍則忍了。

可這一回,她是真怒了!

原想著夏碧娘已經嫁了人,所作所為就被歸咎到了夫家……可她偷人啊!這麽丟臉的事,她怎麽做得出來?

茜娘和嫤娘兩個也被氣得不輕。

要是夏碧娘偷人的醜聞傳了出去,外人只會說夏家娘子慣會偷漢子的……

故此,所有人都怒視著夏碧娘。

夏碧娘木然地看向婠娘,然後目光緩緩掃過了茜娘,最終落在了嫤娘的身上。

她桀桀怪笑了起來。

“我能有今天……還不是,還是拜你們所賜?”夏碧娘的聲音沙啞又帶著些破音,由於情緒激動,語調也變得十分高亢。

“當初要不是你們!我,我已是皇子側妃了……那時二王爺明明上門向祖父求娶我,偏你們不讓,說夏家娘子寧死不為妾!可皇子妃妾豈是尋常人家裏的妃?若是二王爺日後得繼大統,我,我就貴妃了!一人之上萬人之下……”

夏碧娘恨恨地說道,“就是再不濟……我也該是世子夫人!當初夫人去家中相看的時候,明明就屬意我……”

說到這兒,夏碧娘瞪著一雙死魚眼,死死地盯著嫤娘,“誰知竟有人在背後搗鬼呢!讓我一個堂堂準世子夫人,竟變成了庶子婦!你們!你們,你們……你們這些殺千刀的!是你們欠我的,是你們欠我的……”

婠娘,茜娘與嫤娘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的,人人都在想……難道夏碧娘失心瘋了?

“如今我好不容易才盼到,盼到那個該殺的得襲世子,他,他居然想休了我?”夏碧娘貌若顛狂地罵道,“呸!他也配?就憑他……一個小老婆養的上不了臺面的東西!呸……不要臉!”

婠娘怒道,“你閉嘴!”

“我委委屈屈嫁了他……他在新婚之夜竟要與何麗娘圓房!明明我才是他的正妻,憑什麽……他把何麗娘寵到了心尖尖上?”夏碧娘歇斯底裏地哭了起來,“……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?難道他不該寵著我讓著我?我才是他的正妻……”

“啪!”

婠娘扇了夏碧娘一巴掌。

“你爹是小老婆養,你娘是個戲子……你的出身,又比胡二郎高貴多少?”婠娘冷冷地說道,“你既知自己是嫁給胡二郎做正頭娘子的,又為何處處要與妾侍一般計較?哪個正室見天的拿自己和妾去比?哦,妾得了一盒胭脂,你也要?妾得了一匹布,你也要?你蠢就蠢在,把自己放得太低……抑或是,你娘只教了你如何去討好男人?卻從沒教過你如何為人妻?”婠娘怒道。

夏碧娘一臉的茫然。

“夫,是撐起一片天的參天大樹。妻,是纏繞在參天樹幹上的女蘿藤……男人在外頭拼了命似的帶打拼,只為了能讓妻兒家小過上好日子。而他們那些大樹的根基穩是不穩,就得看我們這些女蘿藤牢不牢靠……大樹和女蘿,從來都是相依相偎的,你明白了?”婠娘繼續說道。

夏碧娘像是懂了,卻又像沒懂。

“可是他,他有那麽多的女人……一天睡一個,一個月都輪不到我一天,我,我……”夏碧娘嚶嚶地哭了起來,“……要照你說的,夫是樹,妻是女蘿……一棵樹上要垂著那麽多女蘿藤呢,怎麽也不是我獨一個!”

“蠢物!”茜娘也怒道,“你還把你自個兒和那些妾侍比呢?你是唯一的女蘿,她們……不過是些草兒花兒罷了,都只是些玩意兒!你不願意胡二郎和她們親近,但凡只要你拿出一丁點兒溫柔小意兒出來,就憑著前幾年胡二郎對你的熱乎勁兒,有什麽是你說了他不依的?”

夏碧娘的哭聲就更大了。

嫤娘暗自搖頭。

小紅跑過來傳話,說郎君們已經在前頭等著了,請三位娘子都過去,準備回了。

嫤娘幾個還沒說話呢,夏碧娘突然像殺豬似的哭喊了起來,“你們快送了我家去,我不要在這裏呆了……這裏的人,個個都想害死我!個個都想我死啊……”

婠娘怒道,“方才我們說了那麽多,你還沒懂?”

夏碧娘只是躺在床上不住地撒潑。

最後嫤娘看不過去了,說道,“……你和我們講了也是白講,我們幾個不過是你堂姐妹罷了,畢竟當初已經分了家的,哪有什麽資格把你搬來擡去的!你若是不想在這裏過了,自與你爹娘說去,日後你與胡二郎和離也罷休棄也好,與我們無關。”

夏碧娘小小聲泣道,“我曉得你們看不起我,都想我死……我死了,你們才不嫌丟人……”

嫤娘不耐煩了,站起身朝門口走去,一邊走一邊說道,“你也曉得丟人就好……我不過為著你,丟了些面子,可回到家中半上門,我卻能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。你呢?你丟盡臉面……這也無妨,你可曾過上了好日子?”

夏碧娘楞住了。

婠娘和茜娘也擡腿跟著嫤娘出去了。

走了幾步,茜娘便問道,“……也不知道他們如何安置她呢!”

婠娘道,“他們去了那麽久,定是已經講好了條件了……回頭咱們問問就知道了,方才嫤娘說得對,咱們不過是平輩兒,夏碧娘她到底離是不離,還得由三嬸子說了算……”

幾人走到了二門處,田驍迎了上來,說道,“天色晚了,索性咱們去蔣大郎家的靜湖寺用飯去……”

眾女也都是開府另居的少夫了,當下便都點了點頭,上了馬車。

不多時就到了靜湖寺。

姐妹連襟之間的關系其實是親密的,索性就去了男女大防,統統圍坐在一張大炕桌上。就著使女們的服侍分別洗了手凈了面又喝上了熱茶,眾人這才舒了一口氣。

婠娘直問道,“你們許了什麽好處給他們呢?”

王四郎道,“……你這兩個妹夫也忒厲害!他倆個……不是說,一個是武狀元,一個武探花麽,怎麽做起生意來一點兒不帶虧本的,虧的都是咱家的錢……”

婠娘瞪圓了眼睛,直問道,“……這話怎麽說的?”

王四郎道,“咱們拿二萬兩銀子出來,參寶妝樓的一半股。”

婠娘“呸”了一聲,罵道,“呆會子咱們就在這裏好好吃上一頓,哪樣貴就點哪樣,吃完還偏偏不給錢!”

眾人不由得莞爾一笑。

“就這樣?”茜娘不敢置信地說道。

蔣大郎笑道,“原也和我們無關……只是,既然咱們都破費請吃飯了,少不得要多說幾句——除了寶妝樓參股的事兒,胡二郎還要世子之位。以及……他還要送了他的表妹入宮,就算當不得九嬪之首的昭儀,那也要位列九嬪之內……”

“他表妹?他表妹不就是何四娘麽……”嫤娘好奇地問道,“我今兒還見了她,她不是已經,已經,已經身懷六甲了麽?”

田驍道,“懷孕的那個也是他表妹,小字麗娘,排行第三。她跟上回我們在畫舫上見的那個何四娘本是雙胞胎姐妹,故你認錯了人……”

嫤娘“啊”了一聲,心道原來是這樣,難怪那個妾侍何氏見了自己,還一副從未見過自己不認識的模樣兒,當時嫤娘就覺得有些奇怪。

可她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。

既然胡二郎單獨帶了何四娘出游,可見兩人的關系不一般,可胡二郎居然要將何四娘送進宮做皇妃?且不說田驍有沒有這麽神通廣大,就真的能把何四娘捧作宮妃……那何四娘分明就已經與胡二郎有了私情,如何又能服侍官家?

婠娘茜娘倒是不知道這個,便追著問道,“他們提出了這麽多條件,有沒有說,如何處置夏碧娘呢?”

“夏碧娘?她不是流產了嗎?所以等她休養好,就送到西山別院去,在那邊帶發修行,為她死去的孩兒積德祈福……而胡二永不提休妻二字。”田驍淡淡地說道。

夏氏眾女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的。

雖然這樣算是最好的結局了。

把夏碧娘挪出去,再命人看牢了她,這才不怕出什麽妖蛾子。

只是,田驍等人的代價也太大了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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